艾方索導演根據自己在童年的經驗

以黑白片的方式改拍成電影

全部片沒有過多的人物設定、匪夷所思的情節花俏繁雜的鏡位後製

比起電影,更像是導演安排我們運用旁觀者的中遠視角

去細膩品嚐克蕾兒在索妃亞一家人中擔任傭人的一刻片段記憶

 

我們從片中看到索妃雅與克蕾兒中間微妙的關係

克蕾兒的身份是安東尼奧和索妃雅家的女傭

很多的事情和狀態她是無法參與的

又或者更明確的說,那條界線被他們的互動狠狠地畫出來,即便從來沒有人說破

但那條線卻清晰可見

孩子們在玩樂時,克蕾兒得跟在一旁照料,甚或孩子闖禍,克蕾兒自然免不了責任

過節時索妃亞一家人開心的聚餐聊天

克蕾兒則蹲在一旁,沒有跟著一起搭起人體火車過山洞的同玩,而是選擇與親戚家的傭人默默處在一旁

天還沒亮時就得起床,溜溜家裡養的狗,清理夠大便,澆花餵食鳥兒,然後溫柔的將主人家的孩子哄醒

而這當中「破壞界線」的人自然就是天真無邪的孩子們

「來嘛~克蕾兒,怎麼不一起來玩」,「咻~咻~克蕾兒你死掉了哈哈」,

孩子天真無邪的想法和回應十分精準尖銳地點出了克蕾兒在主角一家人間的問題

那句句天真的話語往往令人沉重到難以承受

隨著劇情的移轉

導演用幾近真實的敘事手法勾勒出克蕾兒與他們一家微妙的互動關係

既然是女傭,很多的事情是無法置喙,說不上嘴的

一家之主安東尼奧久久才回一次家

看著索妃亞吃吃地盼著心愛的人,回來的安東尼奧相對冷漠,好似只是回來「休息」,對這個家毫無眷戀

殊不知索妃亞為了這一天老早精心準備,並囑託女傭把家裡的一切打理好

一切只為了丈夫回來的那幾天

隨著劇情的發展

克蕾兒無意間看到了安東尼奧出軌

原來他根本不是去魁北克出差,而是外遇,找別的女人去了

這一瞬間,配上克蕾兒本身被男友始亂終棄這件事

索妃雅一家變成了一個「被他人拋棄」的家庭

這樣安排上情節也許湊巧,但卻也點出了電影想探討的「冷漠」及「遺棄」這樣的主題

沒有男女主角的哭哭鬧鬧,也沒有灑狗血或是橫生的枝節,就這樣淡淡幾幕,幾句台詞,震撼力卻極強

故事到一場暴動抗爭中,已近臨盆的克蕾兒意外被拿著槍參與暴動的男友費明指著,命運巧合的安排讓再怎麼堅強的她無力禁得起這一切

在這一切的「惡」和「不幸」當中,克蕾兒的羊水破了,本應該被祝福的新生命即將誕生,卻是在這樣充滿痛楚,殘忍和暴力的環境

出現了最需要被祝福的生命,

而當被送到醫院時,這個最後的希望也被宣告「死亡」

導演用這些生與死的元素,以小見大,對比克蕾兒的單純和堅忍,做了強烈的反差

生命的無情和抗爭的動亂殘暴不說,這樣的強烈事件堆疊的處理方式

再配上事件一連串:羊水破裂,塞在車陣無法趕到醫院,到院櫃檯所要填寫的惱人的表單、以及住院醫生原本單純的接生,到突然「聽不到寶寶的心跳聲」

轉到急診室,請主治醫生,緊急開刀,挪床,嬰兒取出,死胎,醫生急救寶寶無效,宣告死亡,醫生將寶寶放到克蕾兒的肚皮上讓她與她相處最後一面(寶寶的第一面也是最後一面),蓋上白布處理掉寶寶,

在這裡幾進真實且幾乎未剪接的方式,讓我們旁觀這一場悲劇,相較於之前家境狀況的簡筆,這裡的繁筆運用得極為震撼

壓迫的令人喘不過氣來

克蕾兒在嬰兒早夭後的那番憔悴也著實令人心碎

更難受的是這些痛楚她得要獨自承受,沒有人可以分擔,甚至說不出口

「克蕾兒變成啞巴了,克蕾兒不會說話了」孩童天真的回應道盡了無窮的辛酸和悲傷

索妃亞當然知道克蕾兒發生的事情,安排帶孩子們出去玩,另外也邀請克蕾兒,同時跟孩子強調這是她的「放假」

在這趟旅程中意外的療癒了克蕾兒,

在孩子至海邊溺水之時,克蕾兒不顧自己不會游泳這件事,衝下海中將主人的孩子救回來

情緒激動崩潰的當下也終於將失去嬰兒的痛楚說了出來

索妃雅更是藉由這趟旅行,勇敢面對丈夫出軌,外遇,即將離婚的事情(她選擇在這趟旅途中告訴自己的孩子這件事情

同時給丈夫有時間收拾自己在家裡的物品)

我們在這裡也看到了身為女人的堅強

即便角色不同,立場和地位不同,但那個在救起索妃雅孩子的克蕾兒和索妃雅,在那當下

都向前跨出了重要的一步

面對生命的難,面對失去,面對被拋下和失落的,她們找回了生命的勇氣,至少接受了身邊的一切,

坦然的面對明天

 

在本片當中十分重要的元素,便是運用「對比」,這是這部片中最重要的電影語言,

可以說是貫串本片的靈魂

導演十分擅長運用鏡頭的反差對比,來製造觀影人的衝突感

在主角家送走男主人時,那台金龜車筆直地航向前方道路,二分法的鏡頭,同時卻迎來了一群歡慶的遊行隊伍

那群隊伍說穿了也不太多人,遇到金龜車自然的分成左右兩邊

對照女主人的那種揪心以及走男主後對克蕾兒的責難

整幕一分多鐘的情境像是在辦喪事,卻只是丈夫遠行(且遊行還是那種勝利的歡慶之歌)

另一幕則是在電影院內,播放著戰爭,戰鬥機等畫面

但觀影人大多是情侶,多在電影院的後排親熱

對照大螢幕上的殘酷著實製造強烈的反差

而克蕾兒在這對著男友費明說「我好像懷孕了」

男生若有似無的說道「喔...那這是好事吧...」

然後就這樣逕自藉故「上廁所」離席,留下甫剛播放完的電影以及心中略自有底的女主角

克蕾兒一人的落寞,這時照映在大螢幕上的,是戰爭勝勝利的喜悅,這裡又做了一次對照與呼應

女主人索妃雅家中的小孩們大多天真,一起嬉鬧玩耍的卻是「槍」,「砰!」那種射擊遊戲

小孩的天真笑靨及無邪的笑聲,所玩遊戲卻是如此的殘酷,導演用小孩的遊戲來沈重的帶過外面世界的動蕩不安

聖誕節當晚,索妃雅在親戚家旁的森林大火的那一幕也著實震撼

導演竟然安排一位在聖誕大會扮醜的男子

在鏡頭前唱起聖歌來(挪威的搖籃曲)

後面的背景是大家忙著救火的畫面

這畫面像是這場大火才是「主角」,「主要的慶祝儀式」

而那扮醜的男子正為這場儀式歌頌著,或說安魂著

這場大火和著扮醜男子所唱的歌,在新年的當晚,那畫面看起來多諷刺

火象徵燒毀一切的虛偽,而森林則象徵架構起來虛偽的表象,過節也好,嬉鬧也罷

眾人晚宴的最高潮在滅火中嘎然中止,卻總也滅不掉已掀起的真相之火

好似他們的上帝在與他們開一個最大的玩笑

男子的背後時不時出現尚在喝酒的紳士及小姐,畫面極不協調(尤其在唱歌扮醜男子半身置中)

畫面上有歌劇、舞台劇的效果,多層次和極近焦的視角,強烈的對比和諷刺感油然而生

 

巨大的差距

種族差距,階級差距,性別不平等

雖然是歡樂的新年聖誕過節

卻在這一片歡笑聲中更巨大的做出了諷刺

同樣的過節卻硬生生畫出兩個截然不同的時空

人類在面對這些巨大的差距卻絲毫沒有感覺,甚或只能向主角們這樣想辦法過著每一天

那種歸屬感以及「群」背後,是一連串的刻板印象、承建,那種巨大到喘不過氣來的不公

在「月光下的藍色男孩中」,男主角的狀態,身世以及性傾向聚焦在本人身上

但在羅馬這部片,像這樣不公以及差別化更透過導演的敘述風格,赤裸裸地呈現在每一幕的每一個對話情節裡

那種中遠景頭的語彙製造了觀影人的上帝視角,同時也製造出疏離以及冷眼看待這一切的緊張感及巨大的壓力

令人難以忽視那種暴力下的無能以及面對不公和歧視的無力感

(月光下的藍色男孩則是多用特寫,運用演員本身的演技和臉部的敘事風格)

兩者雖敘述方式不同,可都同樣敘述一個社會下的悲劇,而更令人感到無力的是,我們面對這樣的情境,渾然不知,又或者只能選擇適應

存在本身的不平等之中,更顯露出最真實的人性

在被男朋友費明始亂終棄的克蕾兒

千里迢到男友的運動練習場找他

結過竟換來陣陣無情的回應

「該死的傢伙!你要使敢再來找我我就把你打死!妳這個下人」

原來,在她男朋友眼中,她只不過是一個他人的傭人

更令人難過的是雖然他們同一個民族,同個社會,但巨大的歧視和階級仍存在在他們身上

克蕾兒臨盆時的那一齣戲碼令人心碎

雇主的奶奶陪著克蕾兒去挑新生嬰兒床,但隔著窗戶外竟突然然有抗議人士的暴動

新生兒挑床的喜悅對比著要人生命,抗爭的殘酷,就只隔著一道玻璃,兩個世界

而這場暴動延燒到了嬰兒床公司,鎮暴警察衝了進來,

美其名是鎮暴警察,其實根本就是穿制服的黑道

他們肆無忌憚地衝進滿是嬰兒床及準爸媽的地方,拿著槍指著他們

那種生與死的對照

而其中一個拿槍指著克蕾兒和奶奶的,竟然就是費明...

這時,克蕾兒的羊水破了,必須盡快送到醫院,

但因為外面那場暴動,使得到醫院的路大塞車

醫院也充滿著方才暴動的傷患

等到克蕾兒真的被送到醫院,已經太遲了,聽不到心跳聲...

在這一幕中,導演刻意用了拉近鏡頭寫實的角度,描繪這一幕幕令人心碎的巧合

外面的瘋癲世界對比嬰兒用品店的慈祥

拿著槍的費明指著克蕾兒,裡面懷著的還是他的小孩

新生兒剛出生,理應被祝福的生命卻立刻被宣告死亡

生,死,生,死,那不過是轉瞬間的事情,但對於克蕾兒和經歷這一切悲劇的人來說

卻怎麼也無法承受這分分秒秒

觀影人在此段猶如經歷人生中許多巨大的波瀾

衝突之大,對比之強烈

透過真實鏡頭讓觀眾用如此慘忍的第三視角目睹這一樁樁悲劇

索妃雅在與小孩坦承爸爸外遇,不會回來家裡的那一幕戲

則是本片另一個高峰

當中他們藉故去度假,一方面是想陪克蕾兒散心

另一方面,媽媽準備好在旅途中,一邊思索跟孩子開口

當他們幾個人坐在餐桌上,媽媽緩慢地說出爸爸不會回來時,那滿桌頓時成了全部被拋棄的人

在所住旅館的旁邊,又是導演強烈的對比風格:一對新人正在慶祝,接受眾人的祝福

而主角一家五口和克蕾兒坐在一旁,落寞地吃著「安慰人」的甜筒冰淇淋

反差和諷刺之強烈

那冰淇淋想必吃的不是滋味

在回程的最後一天,貪玩的小孩子堅持要去海灘戲水,幾個孩子卻差一點溺水,被大浪捲走

不會游泳的克蕾兒下意識奮不顧身的去救他們

好在救回來了!

在救上岸的瞬間,情緒激動的克蕾兒終於把她內心真正的話全部說了出來,那是一句句令心碎的話語:

「我不想要她!我不想要她出生...」

她哪裡不想要他的小女娃呢?

但她知道,這孩子出生會幸福嗎?她有能力給她幸福嗎?

她如何照顧她呢?她的爸爸在還沒出生前就已經不要她了

而某種程度來說,肚子了的寶寶當時那就像是一個可以寄託的希望

而這個希望隨著孩子被宣告死胎而瞬間幻滅

這樣的打擊對於克蕾兒來說實在過於沈重

又或者說,克蕾兒根本不知道怎麼面對這樣一個生命

她對於這樣的未來根本無從承受

更不知找誰討論

她那句句「我不想要她」這是她令人心碎,難以承受的痛

而壓抑許久的情感,得以宣洩

克蕾兒也找到了自己的平靜

 

本片中也不乏出現一些象徵性的描述

索妃雅明明買了新車,卻想開著「舊車」在孩子們和克蕾兒最後一次出發遊玩

某一程度也是在跟舊的生活和身份告別

克蕾兒的男友費明,練的是武術,看似正義領然的樣子,還為這番武術說了分大道理(武術拯救了他等等)

但到頭來,他還是參與了暴動,在面對手無寸鐵的人們,拿的是槍,

真正在面對恐懼和暴力時,他手中握著的不是那精神的武術棍,還是象徵暴力的槍

在克蕾兒去找費明的過程中,參與了教授費明功夫的武術老師的課

在場全部的人都無法像老師一樣,能閉著眼睛單腳抬起,做出「樹式」的瑜伽動作,除了在一旁觀看的克蕾兒以外

這邊強調其實每個人的心都是浮動晦暗的,都不如克蕾兒來的純淨

這樣明顯的小巧思安排也增添本片不少得趣味,

透過影片中,導演直截了當提出了對於「傭人」這個概念的反思

也呼應了我自己對於這分職業的不滿與不解

是啊,有人當這是一份工作,也是領薪水

但工作有職業之別,但不應有貴賤之分,

當我們做的工作是「傭人」,就會有身份上的不同和地位上的差距

可身為人,為何要接受中間的差距,甚或讓這一切事情合理化,讓這樣不公的社會結構存在在我們之中

看著克蕾兒在得知自己懷孕時,第一個想到的並不是自身的健康,而是擔心自己回不會被辭退,她哭求著索妃雅不要辭退她,她需要這筆錢

為什麼人跟人要有這樣的地位差距和不平等存在!?

為什麼有人就是領你的錢,而去做你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他們的生命難道就比較低下,就比較卑微嗎!?

不,導演在這部片告訴我們,越是這樣的職位,越是這樣的社會地位,他們的人格和靈魂是高貴的

又其實,靈魂無關職業高低之分,而是我對他人生命的一個尊重和關懷,

本片中另也重新用「傭人和雇主」的關係,重新詮釋「家人」

有血緣的就是家人嗎?安東尼奧和費明做了最壞的反指標

沒有血緣的呢?克蕾兒到後來,被當作是真正的「家人」

家人從來就不是血緣所能定義的,那是法律上狹隘的解釋或某種固有社會價值的無知情懷

克蕾兒的舉動也好,付出也好,真正的關心和無微不至的照顧也好

更像是所妃雅一家的「家人」,也真正給予索妃雅一家大小家人的溫暖

最後還提到了身為女人所要承擔的一切

在70年代,父權仍至上,

但在本片中,大多拍攝的主角和聚焦的焦點都是女性

男人在本片中不是背叛,殘暴,要不就是懦弱

女人才是真正撐起整片天的重要存在

導演在敘述故事中藉由本片,給予女性一個應有的掌聲

 

本片不愧是奧斯卡得獎影片

在運鏡,敘事對比,節奏及語彙掌握度之精煉

全片沒有過多的音效或是特效效果

卻用鏡頭營造出最殘忍和溫暖的真實,根本無需音效或特效

好的電影透過故事情節設定,就可以達到震撼人心的感動

真正的靈魂並無貴賤之分,真正家人也不盡然有血緣

那份堅忍和細膩處,才是真正領人感動的所在

致每一個曾出現在生命中的人,也致曾在彼此生命中交織的每一個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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